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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晓枫:以“幻兽之吻” 谱写动物写作的独特文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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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张杰来源:封面新闻

原标题:“散文家中的散文家”周晓枫:以“幻兽之吻” 谱写动物写作的独特文本

杭州野生动物园金钱豹出逃,云南野象一路北上不知归途......2021年上半年,以这些动物为主角的社会新闻仿佛在提醒着每一个人:动物与人类的关系,远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复杂。在新作《幻兽之吻》的创作谈文章《鸟羽、鱼鳞和兽皮》中,作家周晓枫这样解读动物:“它们的美,它们的暴力,它们身上无穷无尽的谜……因为超出想象而几近幻觉。”

一个成功的作家,往往有一片特别肥沃的写作领地,从而形成独特的标记。对于周晓枫,有一个很显著的标记就是动物写作。继《巨鲸歌唱》《有如候鸟》之后,周晓枫2021年5月又拿出新的散文作品《幻兽之吻》(中信出版社)。在这部作品中,周晓枫写自己对流浪猫的眷眷之心(《野猫记》),写与自己养的宠物土拨鼠生离死别的黯然神伤(《男左女右》)。此外,沼蛙、蚁群、兔子、蜻蜓、豆娘、狮虎兽等动物也进入她的视野,成为其书写的对象……其中的深情、忏悔、疼惜,情感丰富程度,超过很多小说中人与人的关系。其中有她自己的观察、生活的亲历,思辨与追问,又有科普与非虚构融合的色彩,共同浇筑出一种动物写作的独特文本,很有实验性和新鲜感。

好的写作能够提供看待世界的多元角度,给读者崭新的体验与认知。比如,在身边随处可见的野猫身上,周晓枫用她的散文告诉我们,她用近距离的观察和体验,发现了猫的个性与纠葛、人在猫身上的投射,乃至人与猫之间的复杂的关系。

在《野猫记》中,周晓枫写了她现实生活中遇到的几只野猫,在观察野猫本身以及人与野猫相处的过程中,看到了猫复杂的个性。它们是可爱温暖的,却也为了生存而谄媚、争抢、工于心计;有的猫天真赤诚,有的却只是为了一口吃食而表演热情;看似勇敢无畏的猫中英雄,面对人却懦弱而胆怯……

这一切何尝不像人,猫的优美、狡黠、懦弱、权衡、无情都可以在人身上看到。人对猫的爱也是复杂的。人与宠物看似亲密,其中却涌动着爱与恨、付出与主宰等关系。“人类,集合猫科动物的柔媚与残忍、伎俩与暴力。”、“我们自身的角色,是主人亦是宠物。或者说,我们既是宠物样的人——奴隶,我们也是人样的动物——禽兽。”周晓枫写道。

周晓枫的散文精致、繁复、别出心裁,语言丰赡华美,充分展示书面语言的考究、绵密和纯粹。再加上题材的独特,思路缜密,拓展读者的新知,她也被评论家称为是“散文家中的散文家”。过去20多年里,周晓枫几乎拿遍了大大小小的散文奖项:鲁迅文学奖、朱自清文学奖、冯牧文学奖、冰心散文奖、庄重文文学奖、十月文学奖、人民文学奖、华语文学传媒大奖等。

2014年,因散文《巨鲸歌唱》,周晓枫获得第六届鲁迅文学奖。评奖语中说她“她敏捷的思维和自由穿行的艺术脚力, 拓展了散文写作的可能性。”

这种拓展,探索,她一直在继续。在《幻兽之吻》中,我们可以看到周晓枫行文词语的密度非常高。不像小说可以靠人物对话来歇歇,周晓枫写散文,一句话都不歇,一句咬一句,金句密度极高。以至于有人形容她展现出一场“席卷式的的修辞风暴”。足以能看出她对散文这门文体的重视、用心“死磕”,“我一直在地上匍匐,努力向前挣扎。”周晓枫说。

在当下,散文普遍被认为影响力不如小说。虽然现在非虚构写作的繁荣,让散文的地位提高不少,但仍有不少人对散文的印象就是茶余饭后赏花感叹之类的情绪记录。不过,近几年,因为有周晓枫这样的散文悍将存在,散文的边界被大大拓宽,散文有福了。

“动物为我们提供知识和审美的教育”

封面新闻:读《幻兽之吻》有一个很大的感受是,你把人跟动物之间的那种微妙复杂的情感,写得入木三分。你觉得,跟动物打交道与跟人打交道,有什么不同?

周晓枫:在人际交往中,平时我会表现得像个话痨似的,但这都是我的伪装。实际上我骨子里很羞怯。比如说,面对别人的夸奖,我会手足无措,内心有无以为报的无力感,以至于说不出什么话来回应对方。不了解的人很容易误以为我傲慢呢。为了避免这种误解,我就尽量掩盖自己的羞怯,变得话很多,似乎口才很好,这应该算是主动出击型防卫。但是,跟动物打交道,就不会有这些。虽然一些动物也有狡诈,但总体来说,淳朴的东西占主要部分。动物给我最弥足珍贵的是“只要你善待它,它不会主动伤害或者离开你”的安全感。而且我觉得自己对动物有比较深的理解。比如说,一个小动物,它来到一个新主人家中,真的挺勇敢。要是我到一个陌生人家里,我都会很害怕。

封面新闻:能看得出,动物除了给了你带来充沛的写作素材、灵感,还给你提供了质量很高的情感支持。

周晓枫:对。只有付出超过写出素材的爱,才能获得超过素材的情感体验。动物不仅仅是我写作的素材,还是让我感受到这个世界是如此奥妙的一种方式。动物身上的淳朴和简单,给了我用“简单折射复杂”的机会。动物除了可以为人类提供食物和温暖,也提供了知识和审美的教育。

封面新闻:在《幻兽之吻》中,有一篇写一对宠物土拨鼠的《男左女右》,像那种非常优秀的剧情小说一样惊心动魄。你与左左、右右之间的日常互动细节,让人像追剧一样。

周晓枫:有朋友看完《男左女右》,问我,左左走了以后,右右怎么样了?就是写完《男左女右》之后不久,发生了一件事:我有一次摔倒了,摔得很重,在地上久久没敢站起来。等我确定自己没有大碍,我发现右右在不远处,它目睹了我的摔倒,被惊吓到,一口气没上来,也没缓过来,也走了。这些事过去快两年了,到现在我还经常时不时去抖音上刷土拨鼠的视频。

“没有什么词语可以天然被辜负,包括被反复诟病的形容词”

封面新闻:有一个比较普遍的看法就是,简约是散文写作的高超境界。要尽量少用形容词啊之类的。但是你的散文,让我看到,修辞的高密度,形容词的使用,并不总是负面的效果。形容词用得好,也是一种文学的丰饶境界。

周晓枫:那种昏天黑地、纸醉金迷的过度修饰存在问题,但唯简是尊,未必就是铁律。写意有写意的好,工笔有工笔的妙。有人是写作上省俭的环保主义者,极简主义无可厚非,很好。有人用字铺张,也谈不上罪过。没有什么词语可以天然被辜负,包括被反复诟病的形容词。在我看来,形容词是导向精确的条件,是对常规、平庸、简化和粗糙表达的一种纠正。比如月亮,它是公共的,但“温暖的月亮”和“荒凉的月亮”迥异,揭示出词语背后那个仰头的凝望者……所以名词是公共的,而形容词,隶属个体。一个平凡的形容词或者一个讨厌的副词,嫁给了对的名词或动词,可以成就近乎完美的婚姻。好的修辞也是一种意外而完美的镶嵌,天衣无缝。我还一直认为,简约朴素,不等于贫瘠。词语可以克制,但不能乏力。形容词没有原罪,该不该用形容词,标准不是数量的多少,而在于合不合适。如果合适,五个形容词一起上也不嫌多。如果不合适,用一个也拥挤。用不用形容词,主要要服务于精准的表达所需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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